但是由于这稔子花,我可能要用一生去怀念家乡初夏的那片野岭了!。我是即将离开这个城市、离开南方的人,这是生命里的变迁。像一棵比稔子树更能适应水土差异的树,我将离开我的故土移植他乡,并将生长得同样好
查遍字词典找不到“木”与“念”的组合。它至今未在官方的辞典上取得合法地位,它不可能以抽象为文字的方式被外界认知。倒是在《红豆》这样的南方刊物上看到本土作家使用了“稔子”这样的字眼,使它的名字由从“木”变为从“禾”,那真是勉为其难!形似而音不近,念起来完全不搭界。汉语词汇库肯定是一张百密一疏的网,以至于在少数它顾及不到的乡土,譬如我的家乡,我家乡一些长着不知名花草的郊野里,那些真真切切地生长在阳光底下,活蹦乱跳于乡韵土语中的植物,面对书写,处境是如此尴尬。但是,当我回到全民族通用的规范化的汉语普通话体系,我发现,要指称这种植物及表达我对它的感觉,竟寸步难行、无从落笔。我只好还是借“稔子”来指称它,仅仅由于这词儿有着让人联想到野生花木的视觉效果;并要说明“稔”在此念“黏”音:这是它的土名称对应于普通话的发音。要说明它的名字是颇麻烦的。对语音的清醒使我不易接受“稔子”这一书面表达,下笔迟疑。我臆想有一个由“木”字和“念”字组合起来的字眼儿,来命名那种生长在荒坡野岭上的灌木丛,它烂漫的野花,以及它紫色的小浆果。小浆果唤做“黏子”,黏糊糊的“黏”音。也不全是臆想,我可能曾在一份有粤方言文字的什么出版物上看到过这个名词,印象缥缈;并且,我肯定它指的即是我要说的这种开紫色花、结小浆果的野灌木。那是我们不常见可也不陌生的一种野浆果,偶尔我们会见到从野外采摘来的一堆小野浆果,被挑在担子上沿街叫卖,太不起眼了,只有土生土长的人才晓得买它来吃
在芒箕群中就东一丛西一丛地散布着矮矮的稔子树,与芒箕打成一片,若不是它正值花季,紫色的花开得烂漫,是不会如此抢眼地凸现于一片绿海中的。真美呀!我蹲下身子去看———啊,多么好看的紫色,多么柔和明灿的紫!望过去,那星星点点的紫为单调的林子缀上了漂亮的花饰,又仿如少女的明眸点亮了一片荒坡老林。我认识成熟的小浆果,阔口小瓶儿模样,指节般大小,紫色带绒毛的软皮包裹着酸甜多汁的果肉,一肚子籽粒,中间有条据说不能吃的芯。我原只认得这种可食的小野果,并不认得它的前身,这紫色的野花:稔子花。我是怎样认识她的呢?就是靠缀在枝头还未完全长成的那粒粒小浆果来引领的。此时挂在枝头又为偶然踏入岭中的人们去指认它的花。这是五月,这是她一年一轮回的青春!这养在深林中的少女,不为人识,不染尘氛,格外清亮。家乡野坡上的稔子花!我这彻头彻尾的城里人,生命中从来缺少一块山花烂漫的野坡,缺少一些以卑微平凡之躯形成一道乡土景观的野生花草,现在,稔子花来了!她与我同一水土,共一海角,同披一身亚热带气息,她将以相类于我的地域特征亲切地嵌入我心中不可替代,并在今后的漫长岁月里生长在一个思乡者内心的沃野上!。五月,我闯入了海边冠头岭上一种叫“芒箕”的低等植物群落。稔子花不会跑出山野,可小浆果长腿啊,跑到岭下的红尘生活里去,叫城里人嚼食,让他们认识。啊,一见如故!我喜爱她,先是纯粹地喜爱她的形、她的色,又在一闪念之间爱她的含义。现在,让我来说说这一种野生植物
初夏,海之一角,冠头岭上稔子花的映现仿佛天意,她在我即将迁移的日子里填补了一项空缺,要我揣着一个乡愁的意象离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