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他忆起心潮澎湃的往事,我们感受到了属于那个年代的理想气质。提起20世纪八十年代,管祥麟说,那是诗歌和理想主义的时代。在他的老相片里,我们见到最多的就是胸膛高挺、嘴唇紧抿、双眼凝望前方的“标准相”
陈枫杨智昌
当年怎么会“突发奇想”呢?。小编(以下简称“记”):1983年,你骑自行车从上海出发,开始了考察55个民族民间艺术的漫长征途
我硬了硬心说,自古忠孝不能两全。母亲哭着要拽我回去
记:当时,你心目中的民间艺术是怎么样的?
老人用唯一能活动的左手从床底下拉出工具盒,对我说,这里还剩下最后的6件木雕,你要是喜欢就都拿走吧。管:是啊,这太可悲了!我见到刻“白木雕”的老艺人杨树昌时,他已经69岁,半身不遂了。那些东西对他已经没有意义,儿孙们都不愿意学,这门手艺就绝种了
在上月深圳“青春中华”民族特色精品展上,他的展台最显眼,也最大。穿行在一件件民间艺术品间,不停比划讲解,这位因抢救民间艺术而借债70多万、身长一米八的江淮汉子,眼中闪过一种富足的兴奋,以及更多的忧思
我欠我妈太多了,这辈子都还不了。管:人不能什么都要,选择了这条路,就意味着要失去很多
记:但它们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保护
那天早上我去旅店的柜台结账,突然在住宿登记本上看到一行很熟的字,这不是我妈的字迹吗?我们母子俩昨晚竟同住一间旅馆!服务员说她刚走不久,我飞奔出去,一见到她,两个人真是……她的泪像断线珠子似的,哭着要拽我回去。我硬了硬心说,自古忠孝不能两全,既然决定了,就不回去了,娘养儿一时不能养儿一世啊
从那时起,我才开始走近民间艺术。管祥麟(以下简称“管”):我从小喜欢绘画,当时在淮北发电厂当图书管理员,因为工伤到了上海治疗,还学西洋画。那时,刘海粟、张仃这些老艺术家正在大声呼吁尽快抢救中国民间艺术,还制定了一份中国民间美术博物馆筹备委员会的文件
管祥麟,把生命融入了对民间艺术的抢救
记:孩子很懂事
我外出考察,她省吃俭用给我寄钱,自己硬是没买过一件新衣服!还要为我担惊受怕。管:没有她支持,我坚持不下去
回家养伤后,娶妻育女,在图书馆继续“充电”,过了八年的平静日子,也算圆了老人家的心愿。1985年,我在青海出了车祸,差点把命丢在那里。1998年,我开着吉普车,再次上路了
记:周围的人理解支持你吗?
我连遗书都偷偷写好了。没有这么大的决心,做不了这么大的事
这件事对我震动很大,让我下定决心去抢救、去保护这些“传家宝”。这是一种责任
记:你是家里唯一的儿子,父母放心得下吗?
记:妻子的压力是不是很大?
其实,那时候我的计划书还不周全。我连遗书都偷偷写好了,没有这么大的决心,做不了这么大的事。但如果等什么都想周全了再做,那计划书就只能永远锁在保险柜里了。1983年8月28日,我骑上28寸的黑色单车,从上海人民广场出发了,兜里揣着三十几块钱
他历时18年,行程30万公里,走遍中国除台湾高山族外的55个民族,抢救各类濒临灭绝的民间艺术品1万余件,撰写考察笔记180余万字
记:你还是忍痛离开了
他孤独行走,曾经被狼群包围,曾经一日连遭三劫,曾经身陷雪窟48小时,曾经面对着青藏高原的苍茫大地,被深入骨髓的孤独折磨得嚎啕大哭……
在极富现代感的深圳少年宫里,管祥麟无疑成了一个酷酷的传奇
但当在乡村看到很多列在文件保护条目上的民间艺术品,像木雕、石雕、剪纸,我被深深震撼了。管:我学的是油画,和很多人一样,觉得民俗的东西很“土”
人家说母子情,砍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啊……。第二天走的时候,我都没跟她说再见,更不敢回头,怕一回头我就走不了了
历时18年,行程30万公里,孤身拯救中国民间艺术的民间人士管祥麟——民间艺术像珍稀动物每分钟都在消亡
但回去一想:怎么去?工作怎么办?怎么养活自己?就都蔫了,继续画画去了。管:一开始拿出计划,画友都传着看,很兴奋
印象特别深的是浙江临海的“白木雕”,小刻刀转两三下,一个活泼的小木人就出来了,钓鱼、播种、做操,浑朴中透着一股虎虎的生气。这手法和理念竟和毕加索、马蒂斯惊人地相似
民间艺术像珍稀动物每分钟都在消亡
管:对,她很乖。上学时,为了给家。她知道妈妈撑得不容易
那一晚,妈买了2斤肉,向住宿的旅店借了锅给我做红烧肉,吃了再走。我边吃边流泪,现在还记得那味道,我这辈子没吃过那么香的红烧肉
我们约定,每到一个新地方,我就打电话回家,只讲一分钟。每次我们都有很多话憋在嗓眼里,最后却只是互报平安。女儿说,妈妈每天晚上睡觉前总是不放心,要再三检查电话放好了没,有时半夜还起来看。就算天塌下来,她也说家里挺好的,叫我放心
管:我是“先斩后奏”,走了再给家里写信。没想到刚走到温州,我妈就急着一路追来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