试图给广彩“正名”的人,大约都会执着于同样的哲学:俗到家,也就是雅到家。黄俊然端出那珍贵的广彩大碟时,强调着这活脱鲜腾的生活趣味,何尝不是一种大俗通雅;而许恩福则不无得意地给我们讲解广彩真正的妙处,乃是在令人目眩的线条颜色中,掌握用笔用色繁而不乱、密而不杂的秘诀
广彩与景德镇的流转其实颇为隐匿,但确有记载出现在史料中。1925年,广东梅县人刘子芬撰写的《竹园陶说》中说:“清代中叶,海舶云集、商务繁盛,欧土重华瓷,我国商人投其所好,于景德镇烧造白瓷,运至粤垣,另雇工匠仿照西洋画法加以彩绘……”陶瓷研究学者刘新园、白焜认为,清乾隆后期,由于景德镇高岭山高岭土被禁采,景德镇瓷质大受影响。这就为之后的景德镇逐渐“移彩”至广州,为广彩以满彩装饰掩瓷质瑕疵的风格,埋下了伏笔
那该是一种淡到不可说、不可拟、不可想的美。即便是寻常百姓,提及瓷器,脑海里浮现的多数会是一轮清雅身形。好比当代收藏家马未都说的:过去七百年来,看名字就极富诗意的青花,才可称为瓷器中的霸主
既然人们有这印象,广彩艺人就免不了有意无意地辩解。看似简单的仪式,其实大有用心。最近,广彩省级工艺美术大师许恩福忙着召集广彩艺人,因为眼下临近农历八月初四,每年这个时候,广彩艺人们都要团聚,举行一个“师傅诞”———纪念广彩行业先祖杨快的诞辰。如此尊崇一个传说,说明今天的广彩艺人们渴望“正本清源”:广彩是景德镇的后裔。相传,广彩是源自雍正年间两个来自江西景德镇的候补官员———杨快和曹钧,他们从江西景德镇买入瓷器白胎,在广州彩绘烘烧后转售外国,逐渐形成广彩中西合璧的风格
相较之下,五彩斑斓、浓艳瑰丽的广彩,并不怎么讨好,总脱不了俗气的嫌疑
◎过去广州有数千人从事广彩行业,现在老辈工匠只剩下二三十个
早期广彩行会灵思堂故地
◎广彩“式多奇巧,岁无定样”,是民间陶瓷艺人巧智奇思的大融合
第一次看广彩的人,大概都难免有这样的印象。凡遇贵客,楼主黄俊然就会从内屋端出一个清代广彩大碟,碟内图案彩绘着清代老广州生活:两个孩童戏水,一个倒水,另一个拿着钵接水,水从钵和盆里溢了出来,院内竹竿上晾晒的衣服随风飘摆……这是他从美国淘回来的“宝物”,可很多人只觉得满眼色彩,不知妙在何处;只有遇上明眼人,楼主才释然一笑:这彩碟乍看是画,细看不是分明写着“盆满钵满”、“丰(风)衣足食”吗?。广州中山四路有条巷子———擢甲里,有个古董铺名曰“瓦趣轩”,满屋的广彩,几乎件件粉饰得不留空白,入铺即顿觉两眼生花
艺术家皇帝宋徽宗在位二十年烧造的汝窑瓷器,全世界可查记录只有67件,内含玛瑙,绚丽千年;明代永乐皇帝喜烧白瓷,后世称为“甜白釉”
环肥燕瘦,各有所美;你可以选择更喜欢哪一种,但没有必要贬低另一种。作为艺术品,瓷器本是雅物,而广彩上,镂画的却全是尘世的烟火、凡俗的愿望,这乍一看十分矛盾,但细想一下,也许你会明朗,这不过是审美的差异,实在不必分出哪一个俗、哪一个雅。其实何必辩解
许恩福说,广彩技艺精湛的老艺人,如今只有二三十个
◎高剑父等人曾以广彩作掩护,在烧窑处配制弹药,支持国民革命
布鲁塞尔皇家艺术博物馆藏,可泡两种茶叶的茶壶
放开了争辩俗和雅的执着,我们才能在独立的标准下,欣赏和感受广彩的工艺、流变和灵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