拿起铁锹我拼命地挖轮子底下的沙,让车轮重新高于沙面,再发动车向外冲。戈壁只是一层硬壳,下面是软软的沙。冲出几步,车轮又碾碎那硬壳陷在沙中,于是我再挖。脱光了所有的衣服,我拼死拼活地挖、挖、挖……
在去拉萨的路上,我曾遇见5位朝圣的藏胞,他们排成一行,每走完身体的长度,便双膝跪下,五体投地,伸长双臂——用身体丈量大地,全身心地拜向他们心中的神灵,毫不懈怠。是生存的需要?是信仰的力量?还是人性的顽强?神灵在哪里?神灵在他们心中,生命本身难道不就是“神灵”?
我想问它:你为什么能活下来?这里已有8年没下过一场雨了,你是怎样活下来的?
心不再发抖,我也不再躁动,午夜时分,我又重新振作起来,将衣服垫在车轮底下,冲出了那“陷阱”
我不懂得宁静,不安分的灵魂又在做梦了。梦中挖到了梭梭的主根,我用力拔,根断了,水喷了出来。人啊,只有在这时候,心灵才会平静下来。梦被水惊醒,睁开眼,哪有水?只有梭梭的小叶,像“绿眼睛”一样注视着我。黄昏很长,我昏沉沉地睡去
其实,人类为生存而做出的选择,为了生命的延续而做出的顽强探索,是比植物更动人的
途中见过的白骨又幻映在眼前,我会困死在这里吗?忽然我想起了梭梭
这时我又想起了梭梭
水在哪里?枝干没有皮,叶子又小又苦,根?莫非根有水?我开始挖,指甲挖出了血,仍未找到根的尽头,也没找到一丝湿润。它默默地立在那里。它的躯干被风沙打磨得光光溜溜,使人想起古玩店里的根雕。我傻了,嗓子眼儿冒火
在加拿大北极地区的班克斯岛(北纬71°附近)我曾经久久地注视着一棵蒲公英,它从开放黄色的小花到结籽只用了7天,第8天它的种子纷纷乘坐“小降落伞”飞走了,它们将选择生命的落脚点,以求再生……
“你能给我水吗?”
我还挖什么呢?一株草木能活下来,我为什么想到死?。我急忙把沙培回它的根部
困难的时候我常想起它——大漠中孤单弱小的梭梭。它太穷困了,连衣服都穿不上,可它却有惊人的生命力。从那以后,我不再蛮干,不再动辄就去拼命。它可以把叶子变成枝,以免损失一丁点水分和养分。严酷的条件下,它可以脱落枝叶,压缩生存的消耗而不死
从早上4点启程,没看见一个人影,下午4点左右,车轮陷住了。那是我“边陲万里行”出发后的第二年(1987年)夏天,我沿内蒙古西部巴丹吉林沙漠北缘,驾着挎斗摩托车向额济纳旗进发
我随手去抓水壶,心在发抖:水没了!环顾四方,热气袅袅,戈壁是死寂的海
记得刚进大漠时,一位蒙古族老人告诉我,能在沙漠中找到梭梭你就不会死。“梭梭,梭梭,梭——梭——!”光着身子,我发狂地在戈壁上高喊
终于找到了,只有一小丛。我知道它是大漠中极耐旱的木本植物。蒙古人叫它“扎格”,学名“梭梭”